【关周】第十六年（下）
前文第十六年（中）
（中）是之前的（下），没放完，我把后续放上来。
- 油条煎饼豆腐脑
关宏峰打开门，把周巡从头到脚扫了一遍。他瘦了。关宏峰心想，是队里太忙了吗？还是因为我的原因？
关宏峰关上门，看到周巡先去饕餮那里逗了逗他，然后才回过身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老关，可以啊你。兄弟以为你光荣了，吓个半死。”
关宏峰愣了一下，似乎觉得有些不对。然而他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对，于是道：“我只是想摆脱宏宇的那些仇家，而且借助一个死人的身份，我在外调查更有利些。”
周巡看着他，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微笑起来，是他惯有的那种笑容：“嗨，我也没说什么不是。不过下不为例啊，你这给警方带来多大麻烦，你还曾是支队一员呢，知法犯法啊这是。”
关宏峰看着周巡，慢慢皱起了眉头。他想象中的重聚不是这样子的，或者，他想象中再见到的周巡不是这样子的。还是和他谈笑风生，可是客气，疏远。
他看着周巡，缓缓道：“周巡，你……”
“哎，老关，”周巡打断了他，“你回来就好，那什么，队里还有点事儿，我就先走了，回头联系，啊。”
周巡冲他摆了摆手，随后转身匆忙离开。关宏峰看着他的背影，感觉有些懵。
“见着他了？”高亚楠中午回来的时候，看见关宏峰已经做好了饭，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旁边想事情。
“嗯，见着了。”关宏峰看着高亚楠道，“他这些天……还好吧？”
高亚楠道：“你这么关心你自己去问他呀？关队，我现在能问你了吧，你怎么想的？”
关宏峰微微低了低头，淡淡道：“我想和他在一块。”
高亚楠愣了一下，半天吐出了一个“嚯”字，七扭八拐的。她看着关宏峰道：“你……你为什么改主意了？”
关宏峰微不可见的笑了笑：“我之前也没有什么主意。只不过这次也算是生死走一遭，想明白了一些事儿。”
高亚楠撇撇嘴：“那你最好和他说说。你们俩，再这么耗下去，饕餮都娶媳妇儿了你俩还扯不清呢。”
关宏峰道：“那敢情好，最好永远扯不清。”
关宏峰在晚上的时候从小区旁边一家不错的饭店打包了几道菜，拎着就去了周巡家。周巡之前一直和周父住，后来刘长永出事儿之后他就搬了出来。关宏峰一直知道他的地址，但却一次没来过。他敲了敲门，周巡还没回来。
他戴着口罩帽子，这装扮他也不敢逗留太久，只得拎了吃的下楼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着。他就这么从夕阳西下坐到夜幕降临，正琢磨找路灯下面接着蹲的时候，就看到周巡的牧马人大摇大摆地停在了楼底下。
他忙上前道：“周巡。”
周巡被他吓了一跳，看清他是谁之后，惊讶道：“老……不是，你怎么出来了？”
关宏峰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：“给你带点吃的。”
周巡道：“我吃过了，你快回去吧，别在外面逛荡。你这个死者身份还在外面挂着呢，被别人看见……”
“怕被看见就先让我进去吧。”关宏峰率先进了楼道，然后看到周巡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，才跟着进来。
周巡先进了门打开了灯，然后才让关宏峰进来。关宏峰一进门就听见“喵”的一声，一只白猫站在沙发旁边，警惕地看着他。他看着这只猫，感觉有些眼熟。
他忽然想起来，这只猫是他刚回支队当顾问时，外卖小哥杀死的舍友的那只猫。当时他为了查车里的线索，把猫拎起来递给了周巡。没想到周巡把它带回来养了起来。
周巡从冰箱上头拿了一个碗，倒了点儿猫粮放到地上。白猫很傲娇地转头就跑，跑到卧室门口还冲周巡“喵”了一声，大有一种宁死不吃嗟来之食的傲骨。周巡也不理它，转身招呼关宏峰：“行了老关，你在我这儿吃点儿，待会儿我把你送回去。”
关宏峰皱了皱眉，他总觉得周巡字里行间在赶他，于是鬼使神差道：“今晚我不走了，我住你这里。”
周巡正在喝水，闻言直接呛了。
关宏峰过去给他顺背，但是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。周巡在一边咳着，关宏峰看了他一眼，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，开始把带来的吃的从塑料袋里拿出来。
“微波炉呢？”关宏峰问。周巡给他指了指，关宏峰把带来的饭菜拿着去热。周巡看着关宏峰忙来忙去的背影，开口道：“老关，你别忙活了。我也没说要追究你什么，你再这么着，可算是贿赂警方人员了啊。”
关宏峰闻言笑了笑，转过身道：“你觉得我是在贿赂你？我睡你家也是在贿赂你吗？”
周巡看着他，一脸“那你想干吗”的迷茫。
关宏峰低了低头，他觉得有些害羞，还有些紧张。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，他觉得新奇而且神奇。他想了想，才抬起头开口道：“我想和你在一起。”
周巡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，过了许久才像接收到信息一样，慢慢变成了惊讶脸。
关宏峰开口，语气是一贯的波澜不惊，然而耳朵却慢慢红了：“我之前一直没有思考过我对你是什么感觉，但是这次我想清楚了。我也喜欢你，我想和你过下半辈子。”
周巡眨巴了眨巴眼睛，忽然笑出声。关宏峰一愣，眉头又微微皱起来。
周巡笑道：“老关，你这是……何必呢。”
关宏峰道：“什么？”
周巡道：“亚楠和你说什么了？”
关宏峰道：“亚楠……她没和我说什么啊。”
周巡摆了摆手，指了指微波炉道：“饭热好了。你先吃吧，队里还有点事儿，你就睡我那屋，冷的话柜子里有被子。我先走了啊。”
然后关宏峰再一次看到周巡离开。那更像是落荒而逃。
关宏峰皱起眉，他感受到了周巡的不安和逃避。这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和惶然与茫然。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，推门进了周巡的卧室，然后看到了床头狼藉的药瓶和散落的药片。
安眠药。
他拿着药瓶和药片，手忍不住在抖。他忽然想到，在他垂死挣扎的时候，在疼痛难忍难以入眠的时候，他从未想到过周巡会同他一样彻夜难眠。他将周巡作为镇痛的药片安放在屋里，而周巡因为他的假死买了一堆真正的药片放在床头。
他默默地将药瓶和药片收拾好，然后丢到了垃圾桶里。
周巡回到支队，看到高亚楠有些惊讶地看着他。他干脆一招手让她进了会议室，然后把幻灯片打开，指着小汪和周舒桐道：“过来吧，都说一下情况。”
高亚楠把验尸报告扔到桌子上道：“这两个孩子都是溺水死亡的。不过因为在冰水里待了很久，死亡时间暂时不能确定。”
小汪道：“应该就是放寒假当天。我找学校要了监控，那湖附近没监控，但是大门口有。这俩孩子放寒假的当天晚上又溜回来了，之后再也没查到他俩出校门的身影。”
周舒桐道：“我昨天找到了两个月前的案卷，有一家上报了孩子失踪的事情，这个案子当时是上交给咱们的，因为实在没有找到这个孩子……昨天我去走访了这家失踪案的家属，就是其中一个孩子的家长。他们上报孩子失踪的时间是学校放寒假的后两天。”
小汪又道：“不过另一家还是没敲开门。”
周巡刚走近办公室，就听到里面细微的啜泣声。这声音像是拉断了的弦，崩的周巡脑仁儿疼。他深吸了一口气，毅然推门而入。
里面坐着的是死者家属，夫妻俩穿的很体面也很斯文，看着像受过高等教育的，女子虽然在哭，但是也是压抑在喉咙里，男子低着头，眼圈红着，搂着妻子的肩膀。
周巡坐在他们对面，只得说了一句“节哀。”然后搓搓手，轻声问了事情缘由。
那女子道：“队长，这件事，是我们的错。我儿子一直很乖，直到……直到几个月前，我发现他交了一个男朋友。”她说着偷偷看了周巡一眼，“就是那种，男朋友。我不同意，我和他爸爸威胁他让他断绝关系，谁晓得他就离家出走了，再也没有回来……”
周巡开着牧马人，带着小汪去走访那家死活不给开门的家属。夜很深，外面露水很重，小汪坐在副驾驶上不住地打呵欠。周巡瞥了他一眼道：“撑不住了？”
小汪一听他师父这山雨欲来的语气，立刻打了打自己的脸：“没有，哪儿有。……不过师父，你别费心思找他们了，依我看，他们估计都不想认这个孩子了。”
周巡打开车窗，吹来的冷风冻得俩人齐齐一个激灵。趁等红灯时周巡点了根烟，缓缓道：“就因为自己孩子是个同性恋？”
小汪道：“不好说，若是孩子还活着，那就说不准了，天下父母哪会跟孩子有仇？可是孩子去了，你说再找他们，那不是、找膈应么。”
周巡弹了弹烟灰，叹道：“流程还是要走。按你说的，没有仇，人都去了，还不领回去好好体面地入土？让孩子冷冰冰地躺在解剖台上，这就没仇了？”
周巡狠狠踢了防盗门几脚，他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，但是里面的人愣是不开门。他还想再踹，旁边的人家把里面的木门打开来，似乎往外望了一望。小汪忙拦住周巡，轻声道：“师父哎，走吧走吧。待会儿人该告我们扰民了。”
周巡瞪了小汪一眼，他看着这扇敲不开的门，愣了一会儿，扬声道：“我就是让你们去认个人，既然不认的话，公安处理没人认领的尸体一般是往法医学院那边捐赠，法医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吧？那家的父母已经认领了自己孩子了，我们都知道是什么事儿了，何必呢，让孩子安息吧。”
里面依然没有动静。周巡抓了抓头发，只得道：“走吧走吧。”
然而俩人刚下楼几步，门却咔的一声开了。
里面的女子头发散乱，满脸泪痕，她盯着周巡和小汪，带着一种迷茫和疯狂。
她说：“作孽啊，作孽啊……”
一宿没睡，等家属认领完尸体，周巡把媒体采访任务丢给小汪，自己买了两根油条准备回去补眠。走半路忽然想起来关宏峰可能还在，于是脚步一转去了老爹家。
周父已经吃过早饭了，于是给周巡切了盘咸菜。周巡一边吃一边把这案子讲了，讲完不知道说什么，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。
周父在旁边道：“说实话，若是你高中说喜欢上一个男的，我也要打断你的腿。”
周巡吃油条的手顿了一下，接着继续无所谓地加了一根咸菜：“您老也甭着急，得给我点儿时间。我要是说变就变，那不就渣男一个么。”
周父道：“我是说当初。现在么，你小子高兴就好，别老一个人单着。我这把年纪算是看透了，儿孙自有儿孙福，你别跟自己较劲就成。”
周巡愣了片刻，忽然道：“关宏峰还活着。”
周父道：“那敢情好。改天让他来见见我吧。”
周巡开着牧马人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。他开门的时候心想，或许关宏峰已经回去了，想到此，心里踏实了一些，但又有些空落落的。他打开门，先窜入鼻子的是一股早饭的香味。
他看见关宏峰坐在沙发上，茶几上放着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和豆腐脑。关宏峰看见他，笑了笑道：“过来吃点吧。”
周巡道：“不了，我吃过了。”
关宏峰低了低头，随后道：“那就陪我吃一点儿？”
周巡不知为何从这语气里听出几分祈求的味道，于是不由自主的坐在了对面，随手捞起切好的煎饼果子，送进了嘴里。
“嚯，”周巡嚼了半天，评价道：“这哪买的？都牛劲儿了。”
“楼底下买的。”关宏峰倒是吃得很开心，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儿。
周巡吃了一口就不吃了，琢磨琢磨味儿，发现可能是这煎饼果子热了又热，于是成了牛皮纸一样的硬度。于是他问道：“你等了我多久了？”
关宏峰放下筷子，擦擦嘴道：“不久。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关宏峰带着周巡到了一个仓库门口，然后站在那儿抬头看门栏。周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，看到那儿安了一个摄像头。摄像头闪了闪，然后就灭了。
关宏峰等了一会儿，干脆拍了拍门：“崔虎，开门。”
周巡在一旁插着兜，看着大门开了一条缝。崔虎的脸在后面若隐若现：“大、大哥，不带过河拆桥的。你、你带……”
关宏峰道：“这是我男朋友，不是来抓你的。”
崔虎直接吓掉了下巴。
周巡似笑非笑的看着俩人，点了点头道：“哦——合着你假死的时候，就和他里应外合来着？”
崔虎把俩人放进来，一听周巡这话立刻躲得远远的，一句话也不敢说。关宏峰转过身看着周巡，慢慢道：“当时我伤得很重，感觉自己在黑暗里沉浮，当时我想，就这么睡下去吧，温暖舒服，甚至不想醒了。
“可是我听见你在叫我。一直在喊我。于是那一刻我就拼了命地要醒过来，想见你一面。”
关宏峰看着周巡，忽然上前，偏过头亲了亲他。
“对不起。从今天起，我们一起，并肩战斗。做人走人路，撞鬼踏鬼途，剩下的日子里，咱俩一起走，好吗？”
尾声
十五年，候鸟从芦苇丛里出发，又回到了栖息地。
十五年，周巡结束了他漫长而又无望的暗恋。
第十六年，他们在一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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